“青龍出水……風卷殘花……嗯,下一招是……好像是……夜叉探海……欸,不對,應該是什麽金翅……”
啪啪啪!啪啪啪!
一陣響亮的拍門聲傳入耳根,接著是熟悉的清脆聲,“大懶蟲師兄,起床啦!辰時快要過完了,你還在睡大覺!”
我一驚,整個人從榻上彈跳起來。我擦了擦惺忪的眼睛,眼前的朦朧開始清晰。
啪啪啪!啪啪啪!
“起床啦!”
呼叫我的,原來是師妹小娟。
“我遲到了嗎?”我回應在房外的小娟。
“快巳時了啦,我爹問你準備好了嗎?”
“準備?準備什麽哦?”我抓了抓腦袋。
“師兄,你今天不是要陪我爹走鏢到廣州嗎?”
“走鏢……廣州?”
師妹這句驚醒夢中人,我頓時記起今天的重大任務!
今天師父將為泰和堂東主護送一樣貴重物品到廣州,而師父答應讓我陪同走鏢。
我換上了武術裝,一把柳葉刀套入鞘,佩戴腰間。然後,打開房門,只見師父和小娟已在大廳等候。
“忠兒,你怎麽那麽遲起床?”
我還沒來得及答話,小娟就嘲笑說,“嘻嘻,師兄昨晚一定偷雞摸狗來。
“我才沒有……我昨晚練太極刀,練到太疲累了。”
小娟噗呲一笑,斜了一眼。
“你不相信?看我一招日套三環。”我握著刀鞘,身子一轉,作狀要絆倒小娟。
小娟急忙閃避,大呼:“爹,你看,師兄欺負我!”
師父大笑幾聲,“忠兒,師父相信你。快去吃早餐,我們巳時一刻馬上出发。”
初夏的太陽正高掛,我們告別了小娟,師徒兩人兩匹馬開始我們的走鏢旅程。
活了十六年,這是我第一次踏出河北廣平府,遠赴華南廣州。那天,見到師妹一臉即羨慕又嫉妒的神情,我真是高興極了!
這趟走鏢旅程至少需要半個月之久。我們將沿著京杭運河一路往南行,希望能在夏至回到廣平府。
對了,忘了介紹我的師父陳雲亭。
我五歲時,父母死於川楚教亂,就被師父收養。師父除了是定遠鏢局的創辦人,也是太極拳的傳人。我八歲開始,就向師父拜師習武,至今只學到了太極拳術和太極刀法的皮毛。
不過,我覺得師父最有本領的不是他的太極拳,而是他的“牌位神功。”
“忠兒,我們行了數個時辰,是時候讓馬兒休息一會兒。”
“好的,師父。前面不遠處,好像有一家茶館,我們過去吃點東西。”
下馬後,師父第一句永遠就是:“忠兒,立身中正。”
我連忙端直身體。
“不管騎馬、行走,還是站立或練拳,身體的姿勢一定端正,別養成駝背的惰性,立身要中正,像牌位一樣直立……”
這就是師父的“牌位神功”啦。
“……學太極拳,最重要的是,勁歸於一。意思是,從頭頂至足部,包括體內的臟俯筋骨,以及體外的肌膚皮肉,四肢百骸要相聯而為一。所謂二者……”
師父又開始說他的“太極長篇大論經”。
“所謂二者,即呼吸,呼吸即陰陽也,”我插嘴,“呼則為陽,吸則為陰,氣上升為陽,氣下降為陰。師父,我完全明白了。”
師父回了我一個讚許的微笑。
茶館外沒有招牌,里面一片昏暗,看不到任何一個客人。我把手按著刀柄上,深怕這是一家黑店。
師父依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,泰然地走進這茶館。
此時,茶館內彌漫著一股從曾聞過的香甜味。
“兩位……”
一把氣若遊絲的聲音,從黑暗處傳來,差點把我嚇死!
定睛一看,原來是茶館的掌櫃。掌櫃看似非常疲倦,原本趴在櫃台上的他,辛苦地把頭擡起。
只見掌櫃的樣子猶如一顆活骨髏頭,瘦得像白骨精一樣。
“兩位……客官……你們想……想要一些……洋……洋藥嗎?”掌櫃說得上氣不接下氣。
師父似乎察覺到什麽。他沒有答話,只是揮手拒絕,然後對我打個眼色示意我趕緊離開此地。
“忠兒,我們再往前行多十里吧。”
我們師徒倆騎上馬,便往南行。一路上,我們進了幾家客棧和茶館,都发現這同一情景:掌櫃和客人們個個無精打采的,好像陶醉在吸食一種叫“洋藥”的食物。這洋藥還发出一股香甜味。
師父深深嘆了口氣,說道:“鴉片禍國殃民啊!”
“鴉片?就是他們口中的洋藥?”
“藥?呵呵,洋藥,就是洋鬼子的毒藥。”師父神色凝重地看著我,說,“忠兒,鴉片是萬毒之首。自嘉慶年間,這種毒藥傳入清國後,就一直禍害我們清國人。”
“師父,我不明白,”我心里冒出一個疑問,“既然鴉片是毒藥,為什麽他們還要吸食?”
“因為鴉片會令人精神亢奮。吸食後,人會有短暫的快感和幻覺,以為是達到成仙的境界。殊不知這是亡陽的癥狀啊。”
師父接著說:“如今,上至達官貴人,下至平民百姓,甚至連駐守邊疆的官兵,無一不以吸食鴉片為榮為樂。唉,鴉片肆虐橫行,萬一外敵侵略,清國肯定是大禍臨頭。”
師父突然換上嚴厲的語氣,瞪著我說:“忠兒,我們習武之人,是堂堂正正大清國人,絕對不能碰鴉片,知道嗎?”
“忠兒知道!”
經過十天的長途跋涉,我們倆抵達了嶺南。沿途上的景色,越看越讓我失望。破舊的農舍,一間又一間地映入我的眼簾。
這些老房屋,有的用半燒制的磚,有的用泥土修造,而屋頂用稻草搭蓋。一些茅屋四周除了是泥墻,還有用粗制的高粱稈圍起來。
“忠兒,穿過這座山,就到廣東省城了。”
此時,空氣中飄散著一股刺鼻的硝煙,接著是十幾響震耳欲聾的轟隆聲!
“前面有戰事!”師父大喊。
在好奇心的驅使下,我夾緊馬身,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前去看什麽事发生。
“忠兒,別輕舉妄動!快回……”
這時,傳來一陣呻吟聲,眼前出現三名官兵。他們滿身是血、一瘸一拐,似乎受了重傷。
我立即下馬,扶起傷勢比較嚴重的官兵,問道:“官兵兄弟,你們怎麽啦?”
“大爺,救……救命啊……”那官兵痛苦地說,“給……給我……洋藥……”
“洋藥?我沒有。”
那官兵聽了後怒瞪著我,接著氣絕身亡了。
第一次目擊死亡的我,頓時不知所措。難道是我害死了這位官兵兄嗎?
師父此時趕了過來,立即檢查另兩人的傷勢並為他們止血。
“這不是刀傷?”師父皺起眉頭,“好像是被某種暗器打斷經脈血管。兇徒的內力之強勁非同小可。”
師父從一官兵傷口取出一枚錐形的小鐵器。叮當一聲,這就是敵人的暗器?
師父再為這兩位官兵敷上金創藥,待他們恢覆些血色後,便問:“兩位官兵兄弟,請問你們被誰人攻擊了?”
“謝謝大爺的救命之恩。”一名氣色比較好的官兵回答,“是紅毛鬼子。他們在圍攻廣州城。”
“紅毛鬼子?佛郎機的洋鬼子?”
“不是佛郎機,是來自英吉利的。這些鬼子的火器非常可怕。這幾天他們不停炮轟廣州城,炸死我們綠營不少的兄弟。”
一旁的我,心中的怒火令雙頰快速发熱,咬牙切齒得咯咯作響。
“他們在城外四處濫殺無辜百姓。萬一廣州城破……”
我雙眼仿佛快噴火。忍無可忍,一拳重重地打在地上,“師父,我們趕快過去殺光那些紅毛鬼!”
“忠兒,冷靜。現在不是幫會間的械鬥,這是戰爭……”師父的話未說完,乒了一聲,湧泉般的鮮血從一名官兵脖子噴出。
“啊!”那官兵一聲慘叫,倒地身亡。
“是紅毛鬼子!”還活著的官兵萬分驚恐指向前面,只見兩名身穿赤色軍服、戴著高帽的洋鬼子,手持著一種未曾見過的刀器,跑了過來。
“師父,您先救走官兵兄弟!讓忠兒收拾洋鬼子!”話玩,立馬抽出柳葉刀,飛奔撲向敵人。
“少俠,小心他們的火槍!”那官兵對我喊道。
火槍?我來不及思考,眼前兩個洋鬼子舉起手中奇怪刀器,像是瞄準著我,兩道火光,兩聲巨響。
電光火石之下,我立即趴倒在地。兩束流星般的火光在我頭上飛速掠過。這就是洋鬼子的火槍?
那兩個洋鬼子見我避過槍火,大吃一驚,連忙高舉火槍,以槍管上的匕首朝我刺了過來。
我連忙使出“白雲蓋頂”,舉起柳葉刀擋住他們的進攻,然後快速轉身,一招“風卷殘花”,只聽見一聲慘叫,成功砍倒一個洋鬼子。
另一個洋鬼子見狀,竟然毫無義氣拋棄他受傷的戰友,拔腿就逃。
我飛奔追上去。
咦,那洋鬼子突然停下腳步,轉過身來。出乎預料的,他扔下他的火槍。
他指著我,說:“你,清國奴!”
這洋鬼子竟然會說我清國話!
“在下趙忠明,大清子民。”我抱拳道。
“我,愛德華。你,清國奴,不用刀。我,你,打架。”這叫愛德華的洋鬼子像是在挑戰我來一場比武。
“好,我們比試一下。”我放下柳葉刀,右腳實,左腳虛,架起太極拳起勢。
“你,清國奴,病夫。”愛德華說完,便向我揮拳。
這一拳力道剛猛,神速如電。眼見這拳擊到,當即使出太極拳一招“懶紮衣”,以順纏之勢化解愛德華的拳力,再來一招“掩手肱捶”,左手扣住愛德華的胳膊,右拳螺旋般地向前发勁,擊中愛德華的胸口。
愛德華痛叫一聲,吐了口血。他此時怒氣填膺,狂吼了一堆洋話後,快拳連攻,眼前突然出現十幾個拳頭同時擊過來。
我沈住氣,把師父教過的太極拳招數一一使出。單鞭、雀地龍、白鶴亮翅、金剛搗碓等一招又一招地把愛德華打得狼狽萬分。
這時,愛德華從衣袋掏出一把小火槍,乒一聲,一陣劇痛貫徹我的腹部。
真是卑鄙無恥的洋鬼子!
我往後一退,誰知道一腳踏空,整個人竟然墮入萬丈深淵。
“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我覺得天旋地轉。接著,我眼前一黑。
不知過了多久,意識慢慢回到腦海。
我在哪里?在陰間地府嗎?
耳根外是一陣吵雜的喧鬧聲、奇怪的呼嘯聲、各種各樣未曾聽過的聲音。我徐徐睜開雙眼,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狹窄的晴朗天空。
我好像身處在兩座巨大建築物的中間。
這里是……後巷?
我站了起來。雙腳踩在地上,感覺很踏實,這里肯定還是人間。
我走出後巷,眼前的景色……啊!
一棟棟雄偉壯觀的大樓,一輛輛呼嘯而過的鐵盒車,一條條寬敞整潔的馬路。極目眺望,遠方竟有一座聳入雲層深不見頂的參天高塔!
這里是……大清國嗎?
走在街上的行人個個身著奇裝異服,但街上的招牌卻是五顏六色的漢字。
這里是大清國的哪里?好美啊!
就在這時,我見到熟悉的臉孔。站在馬路對面,不正是愛德華嗎?
“愛德華!你別走!”我拔腿沖前去,想越過馬路。
這時,一聲鳴笛,一輛鐵盒車朝我沖過來。我立即縱身一躍,躲過了那輛車,跳到了馬路對面。
“您找我嗎?”愛德華发現了我。
“愛德華!”
“這位大哥,您認錯人了。我不是愛德華。我叫安德烈。”
“哦,安德烈。嗯,請問……這里是哪里?”
“香港啊。”
“香港?”
“大哥,您的服裝很奇怪。哇,您這辮子是真的!難道您來自古代?”
“古代?現在不是道光二十年嗎?”
“什麽光?現在是二零二零年。”
“二零二零年?”
“對了,大哥您的功夫很了得啊。”
“那是太極武功。”
“請問您可以教我嗎?”
(全文完)
本文是某比賽失敗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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